第十三章
爆裂与崩塌，过后。
十分钟。
…………
二十分钟。
…………
三十分钟……
“……这可真是……”
黑暗中，某处，微弱的光源下，男子喃喃自语着，看着手中的液晶卷屏。
屏幕上映出的是一片废墟。
“……怪物。”
费尔.法斯鲁迪摇着头。
画面中的这片废墟，说到底，是由于自己的计策造成的。
通过反向操作游信微子网络，连接上大楼守卫那还没停电的设施，将维吉诺的位置情报透露给他们，诱导双方交战——刚好自己就在守卫聚集处下一层的第五十九层，要连接上他们很容易——计策与结果都可以说完美，守卫中有魔导也算是意外的运气。
“…………”
费尔视线转动，黑暗中，左肩，被捆接在作战服上的物体正散发着淡淡的绿色光芒。
那是一个大约三十厘米长的胶囊型透明容器，内部，绿色的液体中气泡不断地产生，缓缓上升。
这就是，争斗的中心，黑匣子内的保存物。
“…………”
费尔的指尖在通讯终端上滑过。
废墟。彻底的废墟。在坍塌掩埋的大量废渣间可以看见被炸开的墙壁，那之后是漆黑的夜空。
当自律摄像单元顺着爆破音移动到坍塌的楼层时，战斗早已结束。但是费尔很容易便能想象到画面中楼层崩裂的时刻，那里发生了多么惨烈的战斗
“真可怕啊……”
彻底的破坏。维吉诺应该没有携带大威力的武器，所以都是那个魔导干的，吧……这样的威力，如果他没有被引开大概自己也不可能突破六十层的防御……
“……真是的，这样的威力只要十分钟就能彻底毁掉这里了吧。”
“——不，一分钟都不用哦。”
——！
费尔猛然转头。
“我可是从最开始就一直被限制的啊，不但要注意发射的方向甚至到后来都只能用不到二成的输出力呢，虽然暴走时那几下大概到了五六成吧……啊哈哈哈哈哈，说实话，如果是十成的全力只要一击就能轰塌这栋大楼了哦。”
“……你……”
黑暗中，黑影缓缓走出。
他身上的衣服有几处破损和灼烧的痕迹，在微弱的应急灯下，裸露的手臂上有几道血痕，但是……似乎并没有会妨碍到战斗的伤处。
黑影走近，停下。
“呀，黑幕先生。”
啊哈哈哈。
“真没想到你夺走‘皇袍（The Shroud）’后居然继续躲在楼内呐，啊哈哈哈，确实，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呢。现在维吉诺.斯卡奇.海洛应该正为了寻找你在某处团团转吧？啊哈哈哈，真聪明呢！而且按他的说法我们双方都被你耍了呢，我还被他弄得超惨的，奥术暴走的时候真的以为会没命啊……真是，那家伙果然是超级的怪物。”
“……‘Ra’……”
“啊哈哈哈，你知道我啊？但是我不喜欢代号呢，你最好还是叫我劳文。”
黑影嗤笑着。
“啊哈哈哈，看来最后的运气是落在了我这边，能发现你也算是偶然吧？虽然多少借用了地下区的设备……但是你居然会在这里才是真正的幸运啊。”
黑影摊开手。
“嗯，但是我也有点累了啊。怎样？如果你现在放下‘皇袍（The Shroud）’转身离开我也不会阻止哦？啊哈哈哈，可别装傻问我‘皇袍（The Shroud）’是什么哦？”
“…………”
……逃不掉。
费尔缓缓放下绿色的透明胶囊，退后。
“嗯，这样最好了——”
——瞬间，费尔抓出怀中的封闭试管，掷出。
零点五秒后，机关启动，试管爆裂，内部储藏的液体在接触到空气的瞬间化为雾气，像幕布一样扩散开覆盖了黑影。伴随着哧哧声，雾气掩盖区域内的一切物体都开始腐化，一秒，两秒——崩裂声传来，被雾气包围区域的地面被蚀穿，可以听见下层不断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
等待了一会儿……费尔向前走去，弯腰，拿起——
“原来如此。”
——一闪，灼热掠过费尔左身，随后身后传来轰鸣声
再迟了一瞬，剧痛爆发。
“嘎啊……”
“如果是这种东西突破障碍楼层和顶部的防御也不是不可能啊，这腐蚀速率已经接近魔导兵器了嘛。”
几乎彻底麻痹思考的剧痛，费尔转头看向左边，空荡荡的左肩正崩坏地喷洒着黑红色液体。
“啊哈哈哈，好像打偏了？”
跪倒，膝盖撞击地面的震动使费尔稍微清醒过来，抬头。
眼前，黑影正缓缓从地上升起。
“啊哈哈哈，虽然知道‘Ra’的代号，但是似乎对我的奥术不怎么了解呢。”
黑影踏着掉落的废墟，走上楼层的地面。
“雾和液滴什么的对我可是无效的啊。”
“…………”
费尔松开按着左肩伤口的右手，缓缓向怀中伸——
“你已经没机会了。”
冲击掠过。
身后的轰鸣……听起来已经渐渐模糊了。
时间仿佛放慢了，而前方那张脸……在变白……
“啊……哈，又偏……啊，看来暴走……术出问题……啊，有点……角度失败……”
渐渐变白的视野中，一切都开始模糊。
费尔无意识地低头，左腹……那里，破碎的身体在向外流着什么。
渐渐白化的……混杂着柔软碎块的，水流。
“…………”
……啊，是吗。
最后一秒的回光返照，费尔.法斯鲁迪恢复了意识。
太好了……来得及。
凝聚最后一丝意识，费尔的右手缓缓伸向侧腰。
一厘米，五厘米，十厘米……
“你又……么……啊哈……都已经……”
在模糊与清晰的瞬间，不成话的语音传入费尔耳中。
而同时，他右手的指尖，触到了腰侧某个小小的圆点。
……好了。
这样就……
…………
足够了。
…………
这样，无论是卢瑟公爵还是你们……都不可能得到它了。
按下。
带着安宁感，费尔.法斯鲁迪的一切没入了纯白。
* * *
蠕动的肉，游移，吞吸，聚集着喷洒在周围的茶色和红色物体，缓慢，缓慢，交缠，拼接，合拢。
就在自己的眼前，那摊被挤压磨碎的烂肉正在缓慢地“塑造”。
……啊……
“啊……啊啊……”
杏听到了自己双膝碰撞地面的声音。
无法挪开视线，眼前，超越了境界的一幕正在上演。
那破裂的腹部，慢慢合拢，生长，平复。
然后，那张低垂向下的面孔……缓缓抬起。
她抚去面颊上的血迹，站起，向这里走来。
什么都做不了。
她捡起自己身前的手枪，然后，看着跪下的自己。
用那张带着血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你错了，杏。”
她说着。
“已经没用了。”
这样就是，最后的结束了。
即使。
早已，在很久以前。
一切就已经结束。
…………
“这是卡列尔.利维特.卢瑟先生赐予我的身体。”
改造。
“和他一样，这具身体已经不会再改变了。”
永远，永远，不会改变。
无变的……残骸。
“无论受到多少伤害，都会回复……回复成‘被固定的姿态’。”
帕菲尼亚站着。
“固定的……”
这里站着的只是一个怪物。
不灭的，空壳的怪物。
其实，连防御都不需要了但是战斗时仍然会习惯的躲避……大概，是作为生物时残留下来的残余本能吧。
…………
这是他赐予残渣的恩赐
赐予残渣，永远无法安息的恩赐。
……卡列尔……利维特……卢瑟……
…………
“杏……”
我抛弃了你。
因为，你就是我。
他毁灭了一切，然后留下了我们。
……留下了我。
你就是我，杏，我的半身，心意相同的一体，我们相互容纳，你是我的镜像，你就是我自己，我们之间没有分别。
所以我舍弃了你。
我舍弃了一切，包括我自己。
杏，那天，我将真正的你和我都抛弃在了那里。
我们其实早已埋葬在那场大火中，你和我。那天，一切都失去了。
谁也没活下来。
现在在这里的……只是两堆残余的渣滓。
空壳。
…………
“……杏。”
我的妹妹……“我”的，妹妹的空壳
失去了一切，只剩下仇恨的，空壳。
……杏。
……杏……
…………
帕菲尼亚缓缓举起手中的枪。
那双瞳中，灰白色的沉寂仿佛被埋葬的大海，瞬息，无数的残渣浮现，各种熟悉的感情刹那间从中掠过。
然后沉没。
……永别了，杏。
……那张合的口……说着……
“（…………）”
扣下。
爆音掩盖了最后的话语。
闭上眼睛。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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